無法忘卻的那抹銀白

        暮色退去,一抹銀白自天際流淌而下,透過竹窗,吻過床頭。它不像午後的陽光那樣熾熱,也不像山間的繁星那樣燦爛,它將夜色暈染的溫柔又安心。它讓每個抬頭的人,心有所屬,讓每個「回頭」的人都接住滿眸的溫柔。

兒時夏夜,沒有城市的喧囂和繁華,滿山間好似只有這抹銀白是夜空中唯一的主角。晚飯過後,奶奶總會搬一把吱丫作響的竹凳到院子裡的老槐樹下,我依偎在她懷裡玩弄著她為我新做的彈弓,盯著螢火蟲在銀輝下飛過,那抹潔白清輝穿過老槐樹的枝頭,在石子兒路上鋪下薄紗。奶奶的故事便隨著晚風徐徐到來,那些細碎的話語混著花草的清香,被這銀白包裹,永遠都埋藏在心底的深處。我伸手去觸摸,摸得到的是一份清涼快意,時光在此時放慢了腳步,那抹銀白也只是靜靜的照著。

回到喧囂,城市的夏夜被林立的高樓大廈切割得支離破碎,霓虹燈閃爍間,那稀薄的清輝變得模糊。我想伸手去抓,卻只有滿手的空無。每個夜晚我都會推開窗,望向遠處的群山,它或許就藏在雲層後面,也或許躲在某個被路燈遺忘的角落。但是它總會穿透一切黑暗灑下一縷清光,照在我疲憊的臉龐上。不像路燈一樣在黑夜裡刺眼,不像燭光一樣熱烈,它輕輕地拂過我的臉頰,好似奶奶的手撫摸著我。我常會想起鄉下的槐樹,想起奶奶的故事,想起那個被銀輝裹挾的夜晚,它們在我心底是多麼的珍貴和美好。

前些年回到鄉下,那顆老槐樹也早已長的直插雲霄,院中央的石子兒路也已經翻新了幾次,雖然那把竹凳早就上了年紀,它卻依然在原地,奶奶也已經離世。在親戚家吃過晚飯後,我回到奶奶的院中坐在竹椅上,回憶著兒時與奶奶一起的點點回憶。天際的那抹銀白也如期而至,它透過槐樹的枝葉灑在我的身上,在地上織起斑駁的光影,泛著溫柔的氣息,好像是奶奶在撫摸我,微風和我絮叨著家長里短。在這清輝的籠罩下,我的眼角不自覺的泛起淚花,思念起奶奶。無論時光如何變遷,那抹銀白始終都是我心中無法磨滅的牽掛,它如同一根細繩將我和故鄉,和親人緊緊相連。

這抹銀白,是李白「低頭思故鄉」的鄉愁,也是張九齡「天涯共此時」的牽掛,更是蘇軾「把酒問青天」的悵惘。千百年來,它始終是人們心間最溫暖最美好的寄託。它照過王維的山居,陶淵明的田間,李白的孤酌。這清輝流轉世間,那些藏在其中的思念、嚮往和悲歡,從未因歲月的流逝而褪去,那是獨屬於每個人的慰籍。